老腌菜,那种顶在舌尖上的鲜

2020-05-14 13:46:04来源: 中国妇女报

郭庄女人的手,都是带魔法的。腌菜、做酱、腌肉、擀面条、蒸年糕、打凉粉……十八般手艺所向披靡。我最爱看外祖母腌菜,大白萝卜、红皮萝卜、胡萝卜、圆辣椒、尖辣椒、芥菜疙瘩、白菜疙瘩、老芹菜、嫩蒜薹,赤橙黄绿青蓝诸色,酸甜苦辣诸味道,无所不腌。

当然,最隆重的要数腌大萝卜。这个时候,外祖母一整天都在咧嘴笑,她说,萝卜入缸就像大闺女出嫁,上轿之前都得好好洗个澡。萝卜要泡在大大的洋铁盆里,一遍一遍洗,根须不留,直洗得皮肤透亮,举到太阳底下,能望见里边细嫩的肌理。往缸里码萝卜也是个技术活,码得要紧,一层萝卜一层大盐花儿,末了加上压缸石。腌菜缸静置南墙下阴凉地,七七四十九天,方能修成正果。

腌萝卜条就着新出锅的贴饼子吃,是郭庄冬季的主打饭。腌透的萝卜,微黄,捞出一根,咸香扑鼻,味道丰腴浑厚。齁死人的大盐出好菜,腌菜没人选精盐细盐,太过精细的东西拿不住大萝卜的脾性。手起刀落萝卜细细切丝,点干醋、淋香油,拌葱丝、芫荽,盘子里便有了几分山水情致。当然,我们是不懂得欣赏山水的,我们只在乎它的脆嫩和香辣,咬一口一面焦脆一面金黄的饼子,夹一筷子咸菜,粗菜淡饭,也吃得热火朝天。聪明的女人还会往腌菜缸里续菜,吃剩的白菜疙瘩,随手往大缸里一丢,十天八天捞起,碎碎切了,那叫脆爽,比大萝卜都好吃。

腌菜缸旁边,是大肚小口的腌菜坛子,里头专门腌细菜,豆角韭菜辣椒洋姜地梨,到什么季节丢进什么菜,四季不闲。腌菜坛子的汤是老汤,沉郁,宽博,什么菜进去都拿捏得住。外祖母爱擀白面红薯面两色的面条,白水煮汤面,出锅撒上一撮腌好的韭菜、豆角,就一碟炸花生米吃,那种顶在舌尖上的鲜,直鲜到骨头缝里。

腌菜,腌得时间越长越香。这大概跟酒和茶是一样的道理,老酒,老茶,还有郭庄的老腌菜,都是人间的宝物。腌过一冬的大萝卜,那叫透灵,像一个耄耋的人,阅尽繁华和凄苦,一切顺天应人,反而是挥洒自如。老腌菜卤红咸菜,属于郭庄的特产。仲春,东院的海棠花开得红红白白,细细的香气绕墙而来。外祖母捞出老腌菜,切不薄不厚的片,再断成韭菜叶一样宽窄的条儿,晾晒在高粱秆篾子编的席子上。咸菜的香、海棠的香掺兑起来,混合成春天里独特的气息。

卤咸菜的过程像炖肉,花椒大料茴香籽,外加一味生姜,最独特的调料是摔掉籽粒的高粱穗头,据说它是给卤咸菜上色的,比酱油好用。晒好的干咸菜条,投到大铁锅里,加水炖煮。卤好的咸菜在盖帘上晒起来,外祖母转身如厕,我哗地抓一把塞到嘴里,肉一样的香,筋而不硬,顾不得咸,慌忙咽下肚子。后来我入大学读书,小木箱子里有被褥衣服书籍,还有一袋外祖母亲制的卤咸菜。

红咸菜鸡蛋炒饼子,是外祖母的发明,待客菜。邻居小姨来我家串门,专挑里边的鸡蛋吃。我最爱卤洋姜,洋姜的肉比白萝卜细腻,卤洋姜吃起来绵绵面面的,总让我想起深秋里摇曳的洋姜花,那是一棵植物身体里长出的小太阳,灿烂温暖。那时生活粗放,不是每一个孩子都能吃到卤洋姜这般至味,一碗卤洋姜,藏着外祖母对我的宠溺。

明人洪应明写的《菜根谭》有一句话是:人常咬得菜根,则百事可做。我们郭庄的老腌菜,就是以腌菜根为主,萝卜、白菜疙瘩、洋姜,都是植物的根块。离开郭庄已多年,我还一直想就着一碟家乡的老咸菜大快朵颐。(宁雨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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